六点左右,凌国志进来的时候,凌玖玖的眼皮不受控制的一跳。记忆里凌国志的容貌已经模糊了。现在,她再看向这个男人,多了一丝审视。坦白讲,作为中年人,凌国志的外貌还算能打,不胖不瘦,头还没有秃,一米七八的个子,肩膀宽厚壮实,凌家特有的高鼻梁,让他的脸显得棱角分明。她迟疑了好几秒,那个“爸”字还是叫不出口。凌国志似乎没在意,把手里小皮包随意的扔在鞋柜上,伸手挨了挨她的额头,说了句:“还行,不烧。”转头又训起了妈妈,无非就是怨她不知轻重,照顾不好孩子。倒是小姑凌春晓听不下去,呛了他几句:“你一个做甩手掌柜的,有什么资格埋怨干活的。给你省钱还落你埋怨,有本事你自己带几天孩子试试,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!”凌国志嘿嘿一笑。这顿饭,一家人说说笑笑,凌国志和小姑父聊工作上的事,小姑偶尔插一嘴,妈妈依然是最卑微的,负责给大家布菜,倒酒水,照顾每一个人。凌玖玖一声不响的吃饭,满心满眼都在想着搞钱的事。吃完晚饭,一家三口回了家,顺路去门卫拿了行李箱。凌家住的这套房是凌国志单位分的福利房,三层,是套小三居。一进门,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。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沙发,看样子是收拾过了,很整齐,沙发布像是没人坐过一样平整。妈妈打趣道:“嗬,挺整齐的呢,我还以为家里得跟狗窝似的。”妈妈一边说着,一边把行李箱打开收拾行李,她眼里总是有做不完的家务。凌国志走到一旁的饮水机前接了一杯热水,坐到沙发上:“凌玖玖,来来来,跟爸说说钢琴考级怎么样?”凌国志拍拍身边的位置,示意她坐。不想坐。想起那白花花的丑陋样子。嫌脏。他们用过沙发了,卫生间也一定用过,床用过吗?莫名觉得家里处处都很可疑,脏。但还要弄钱不是。她走过去,靠在钢琴上。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,叫了一声“爸”。“放心吧,爸,七级稳过。还有啊,钢琴课该缴费了。”她调动自己的情绪和表情,尽量让自己跟那个经历巨变前的凌玖玖像一点。父母离婚之前,她骄傲任性,活泼爱笑。“多少钱?”“寒假有个省级比赛,老师说一周最好加一节课,冲一冲省前三,先交36节课,4200。”2003年的时候,安州这样的小城市,学钢琴的不多,算是高端消费,虚荣心作祟,凌国志支持她学钢琴。凌国志没有说话,抿了一口茶,起身走进卧室,顺手掩上门。门有点旧,自己闪开了一条小缝。凌玖玖没有跟上去,而是走到水族箱旁,假装看乌龟。凌国志喜欢乌龟,水族箱里养了两只猪鼻龟。站在水族箱那个位置,透过门缝正好能看到卧室里的凌国志。没错,卧室衣柜最里侧有一个小保险箱。凌国志先在一个电话本上翻了翻,应该是在翻密码,然后打开衣柜,蹲在地上,拧了几下,打开一个保险箱,摸出一沓钱,数了数。又关上保险箱,关上衣柜,向门口走过来。凌玖玖连忙回到钢琴旁。“给你4500,剩下的你自己留着花。这么多钱,得给老爸拿个奖回来啊。别丢了!”“放心,丢不了,我明天就交给老师,剩下的钱我存到我的存折里。”她假装开心的说。比赛是真的,钢琴课也是真的,但她上一世没去参赛。她的目标也并不是要四千五百块钱。她只是想确认一下,记忆中那个保险箱还在,里面还有钱,以及密码在哪里。上一世,离婚大战,妈妈回过神来想起保险箱时,保险箱已经空了。妈妈连密码都不知道,找的是开锁公司。如今钱还在,密码也有迹可寻,她就放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