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媛虽然也面红耳赤的,但还是心情巨好地夹菜吃饭。嗯,她心气顺了!就得夏阿婆这种没理也得犟三分,一张嘴语就惊四座的——老牌‘大家闺秀’才能叫姓荣的吃瘪!窗外的北风萧瑟,窗里暖意融融。一顿年夜饭吃得骂声笑声不断,难得的热闹,一尾紫苏煎鱼,谁也没动。以前吃不起,现在有了,是在庆祝着劫后余生,也是盼着来年光景越来越好,年年有余。荣昭南坐在饭桌边捏了个小酒杯,看着宁媛和唐老爷子说笑夹菜,夏阿婆倒了自酿的糯米酒,哼哼唧唧地唱着家乡小调。他冷幽的狭眸仿佛也被昏黄的烛光染上了暖意。淡看前尘旧事,人间烟火皆作杯中酒。原是这样的意境。宁媛不由自主地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看着身边清冷高挑的人影。有一种人,就是坐着不出声,你也无法忽略他的存在。烛火下,年轻的男人眉梢眼角神色平静,容光如玉,唇角带着淡淡的笑,手里着把玩着酒杯。不像军中悍将,也不像沉闷灰暗的村医,倒像民国电视剧里那留洋回来,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。周身的气韵不是补丁布衣能盖住的。她心脏的跳动漏了一拍。这人,不招人喜欢是——真招人讨厌!可这身皮相确实太能迷惑人。她正发呆呢,荣昭南那双像工笔勾勒而出的狭眸忽然扫了过来,正对上她的视线。宁媛偷看被逮着个正着,本能地别开脸。想想,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,她又转回脸,光明正大地瞪了他一眼。荣昭南面无表情地挑了下眼尾:“找抽?”话音没落,后脑勺就挨了夏阿婆一记大巴掌:“都快10点了,你俩小崽子今晚钻被窝再眉来眼去,吃完饭了都帮忙收拾碗筷,准备放炮仗去!”宁媛则是同时脑门上挨了一巴掌,捂住自己的脑门闷哼:“哎哟!”这老太太手劲怎么能那么大,这是要把他们脑仁打出来不成?两个人只能老老实实起来干活。年三十晚上是不能洗碗、倒灰的。所以荣昭南和宁媛帮着老太太一起把碗筷都放进大洗碗盆里,擦擦桌子就行。宁媛收拾完了,忽然拎过来自己的包。然后,她从小破包里掏出一双毛线手套递给夏阿婆:“过年礼物,阿婆总是要洗洗涮涮,天冷了,手老生冻疮,缺个手套。”夏阿婆愣住了,看着手里暖融融的精致灰色羊毛手套:“这是你打的?”宁媛点头:“是呀!上次在县里卖碗的时候,我花钱买了上海产的最好的羊毛线,要四块多一斤呢,这个色耐脏又洋气!”物资匮乏,打毛线的几乎是她这个年代的女孩必备技能夏阿婆戴上了手套,发现手套手腕处还织了镂空花纹,手背上也有深浅不同暗纹,竟是欧式的风格。宁媛眨了眨大眼睛:“这是给Miss夏的礼物,祝风靡欧洲的夏小姐长命百岁。”夏阿婆看着宁媛,五味杂陈,眼神复杂:“你这丫头,心眼子倒是挺多。”好多年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——Miss夏。让她想起英国偶尔阴雨天退去,也有过阳光很好在阳光下骑马奔驰的时候。也难怪自家老头儿偏疼和喜欢她。夏阿婆板着脸哼了一声:“别瞎扯,没有Miss了,你想害我被人戳脊梁骨呢!大家都是同志!”这么说着,老太太却很珍惜地把手套放在怀里,然后背着手钻到一边角落,不知道干嘛去了。宁媛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弯弯,又掏出一对灰色的毛线护膝放在唐老爷子手上:“我打了护膝,希望唐爷爷的老寒腿舒服些!”唐爷爷以前总是被那些坏人罚飞机跪,这几年天寒地冻膝盖都跪坏了。唐老看着手里护膝细腻的针脚,他忍不住湿了眼:“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收到学生的礼物,可我。。。。。。我们这也没什么能给你的。”这么多年了,他没想过还能活着正正经经吃一顿年夜饭,还能收到学生谢师礼!宁媛蹲在唐老面前,笑着道:"爷爷是真正的老知识分子,你和阿婆给我的知识,就是最好的礼物!”说着,她最后掏出一条灰白花纹的柔软围巾戴在自己脖子上:“看,我自己给自己也织围巾了!”她最近这几天疯狂地打毛线,好容易才在年三十赶出来了这些。唐老爷子瞧了眼荣昭南,然后瞅瞅宁媛空荡荡的包,呃。。。。。。小丫头包里没南小子的礼物?宁媛只当没瞧见唐老爷子对自己使眼色,笑吟吟到底问:“我的围巾和和爷爷、阿婆是一套,以后有时间,我再给你们打。”荣昭南冷眼看着他们祖孙三其乐融融地摸着礼物,也看见了她布口袋里没有其他东西了。也就是说,宁媛给大家都准备了礼物——除了他。他面无表情地嗤了一声,这女人摆明是故意的,他之前就见过她打毛线。这种排挤他的小动作,真是幼稚!什么毛巾、手套他一点不在乎,可他偏偏忍不住心里冒火!一碰到这只短腿长毛兔,他的情绪就很容易被她一举一动影响。完全不像出任务和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又冷静的自己,这不是什么好现象。荣昭南眉心拧了下,忽然起身,转身出门:“我出去准备炮仗。